自从老山和法卡山的战争结束后,一次次的报告会,一次次的采访,把高峰弄得心烦意乱,渐渐地变得沉默寡言,只要有人再提起那场战争,再让他讲所谓的英雄故事,他就当场拒绝,甚至发火。没有参加过战争的人无法体会战争的残酷,没有杀过人的人不可能体会杀人的感觉。高峰杀人太多,那一个个血淋淋的场景像噩梦一样纠缠了他多年,尤其是他杀死了那个救过他性命的手无寸铁的女卫生兵,成了他心头永远都抹不去的愧悔和伤痛。随着时间的推移,什么战斗英雄,神枪手之类的称号不仅不再让他感到光荣,反而让他觉得自己就是个杀人犯。从此他下决心不再接受任何采访,不再谈起任何与那场战争相关的话题,而且在心里暗下决心,绝对不再杀人。为了达到这个目的,他数次请求转业。无奈,我们的军队中像他这样经历过战争,又创造过经典战例的人实在太少,军队不但不让他转业,还给他升职,让他成为特种部队的骨干。
部队的这个决定是从军队建设考虑的,可是对于高峰来讲,这种提拔只能增加他的精神压力,和更大的纠结。
从那以后高峰变得沉默寡言,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。这种状态终于让已经当了军长的父亲知道了,父亲和儿子进行了长谈,然后和高峰所在部队的首长进行了交流,决定把高峰调离特种部队,给他安排个文职,让他在部队充当战术教员。
也就在这个时候,河海市武警支队到云南省武警总队,请求给他们调配一名有经验的狙击手,他们有特殊任务,需要成立一个狙击小组。武警总队也没有这样的人才,他们就向云南军区求援。高峰一听可以离开正规军,离开正规军就意味着可以不用再上战场了,不用杀人了,他就爽快地答应了。
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,和平年代也会有杀戮,而且他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杀人。军人就必须执行命令,在那种特殊情况下,它既不能违反命令,又不想违背自己不再杀人的决定,于是他对着歹徒的腿部开了枪,没想到,这一枪不仅闯了大祸,还让自己关进了禁闭室。
待在禁闭室里的高峰本想写出为什么违反命令,可是拿起笔的瞬间,初上战场的往事,像吹响了冲锋号一样,一下子抢占了他思绪的阵地。
那场战争打到第九个年头的时候,敌我双方都像十分疲惫的猛兽,谁都不想发起主动进攻,战斗越来越稀少,双方都在尽量用精准炮击和枪击来显示自己的意志和力量,就像两头猛兽露出自己的利爪和獠牙。不过人类用智慧和科技打造的利爪和獠牙一经使用,就伴随着流血和牺牲。
我军的老山阵地从整体上看是一个U字型,我军在里,敌军在外,这是一个既不利于进攻也不利于防守的地势,敌方的阵地却遍布在我方阵地的三个方向。我方如果进攻,敌方可以形成交叉火力相互支援,而敌方如果进攻,我方却没有这样的优势。
战争开始的几年,我军以优势的炮火,弥补了地形上的劣势。可到了后来大规模的战役越来越少,而且敌我双方的阵地犬牙交错,大面积的炮击有时还会误伤自己。为了减轻自己的伤亡,我军在战场上配备了大量的狙击手,每一个排都有狙击手,这样无论敌人从哪个方向进攻,各个阵地的狙击手都能迅速驰援。
狙击手虽然是单兵,最多是二人小组,但他们总是能在关键时刻精准地消灭敌人的高价值目标,比如火力点、指挥官、炮火观察员、通讯员和通讯设备等等。我方的狙击手给敌方造成了极大的恐慌。为了遏制我方狙击手的作用,敌方突然增加了大量的狙击手,狙击手的天敌就是对方的狙击手。敌方狙击手采取了巡逻狩猎的战法进行狙杀,这个战法很有效,不到一个月的时间,我方损失了好多出色的射手,排长以上军官有十三人死在敌人狙击手的枪下。尽管他们的狙击手也被我方打掉十几个,可还是给我军官兵造成了不小的的恐慌。
为了迅速打击敌人的狙击行动,提振我军的士气,我军迅速选拔出一批最优秀的狙击手补充到老山战场,高峰就是在那个时候来到前线的。
高峰出生在昆明市的一个军人家庭,父亲参加过对印自卫反击战,是个师长。高峰是听着军号降生,随着军人的正步长大的。他从小就特别喜欢看军事题材的书籍,父亲书柜里那些二战故事都让她翻遍了,尤其关于狙击手的故事常常使他热血沸腾,当一名狙击手成了他儿时的梦想,为了实现这个梦想,他经常到父亲所在部队的靶场找机会打枪。
人们都说射击需要天赋,高峰就是个射击的天才,刚上初中就被云南体校选去当射击运动员,第一次参加省运动会就拿了一块银牌,十七岁被破格应征入伍。入伍不久就被选送到侦察连(相当于现在的特种兵)进行系统训练。一进部队他如鱼得水,不仅枪打得好,擒拿格斗,样样出色。那个时候老山战场正打得你死我活。
那个年代,激昂的革命歌曲已经不时髦了,时髦的是穿着喇叭裤,留着大转头,手里拎着录音机到处招摇,大街小巷里飘满了甜蜜蜜和小城故事。另一种时髦,是那些要为四化做贡献的有志青年,他们脑袋里装着陈景润和张海迪的故事,起早贪黑的在公园的甬道上、街边的树荫下背诵英语单词或者数学公式。
高峰既不属于前一种,也不属于后一种。他知道中国南部有一个地方叫老山,那里有一场战争在打,每一天都有人在流血。自从看了电影《高山下的花环》,梁三喜和靳开来就成了他心中的英雄,成了他效仿的榜样。他天天都盼望着能到战场上大显身手,做梦都梦见自己成了杀敌的英雄。高峰也喜欢唱歌,也会唱不少歌曲,可全都是激昂的,激情满怀的歌曲,那些哼哼呀呀的小城故事之类他连听都不想听,他最喜欢的只有一首歌曲,《血染的风采》,每当听到这首歌曲或者唱起这首歌,他就会心跳加快,热血沸腾,甚至想立即就上战场去杀敌立功。
这一等就是三年,现在他终于如愿以偿的来到了战场,他一到老山立即被派到最前沿。
以前高峰对战争的了解除了书本就是电影电视剧,他绝对没想到真正的战场和影视剧里相差太远。老山到处都是弹坑和焦土,随处都能闻到腐尸的恶臭,到处都有尸体和残肢断臂,一不留神就有可能被冷枪冷炮或者地雷夺去生命。
不过初临战场的高峰还是十分兴奋,尤其是猫耳洞里的战士们大多数都只穿一个裤头,有的甚至什么都不穿,这让初来咋到的高峰感到无比的新奇,偶尔响起的零星枪炮声又让他感到异常的刺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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