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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

因怕被孙母发现，孙嘉淦没敢用自己的八抬大轿，只叫了两名总督衙门的贴身戈什哈，跑到街上叫了一乘二人小轿便直奔河边工地而去。

等他到了那里，布政使、按察使及一般杂佐官员都早到了。一张条案摆在露天。条案之上摆着惊堂木、朱砂笔、令签、传禀。条案之后一张椅子空着。条案前，或站或坐着几十名官员。几名二品以上红顶子官员坐着，剩下的蓝顶子、青顶子、白顶子、金顶子官员依次站立。一群护兵分列在后。一看便知，这是一个简易的公堂。

戈什哈喊一声“孙大人到。”众官纷纷走过去拜见。却见对面来的不是一品总督坐的八人抬绿呢大轿，却是一个二人小轿匆匆赶过来，众官正在觉得奇怪。却见那二人小轿停下来，轿夫将轿帘掀起。孙嘉淦穿着一身油渍的袍子走了出来。只见他没有穿马褂，只套着一件青袍，袍子上深一层浅一层大一块小一块的布满了各种形状的油渍，还打着几个补丁。在阳光下明晃晃的，十分的惹眼。

几十名官员大眼瞪小眼，不知孙嘉淦今天穿了这身打扮是什么意思。正在纳闷间，孙嘉淦已经走到跟前，一身说不清是馊是糊的味道也带了过来。

为首的布政使实在是不解，走上去道：“孙大人，您这是怎么一回事啊？”

孙嘉淦苦笑一下道：“说来话长，不说也罢。”说罢，又对众官道：“各位久等了，咱们这就办公事。”

孙嘉淦走到桌案之前坐下，众官也纷纷站定位置。孙嘉淦问道：“龙正行和孙由两个河办带到了么？”

两名头戴纹镂花金顶，身穿五蟒四爪袍套练雀补服的下级官员应声走出众官行列一齐道：“卑职在！”走到条案之前，跪倒在地。

这两个人都是孙嘉淦亲自选定的河办。一个是当地乡绅，素有清名；一个是大哥的遗孤，从老家接来的侄子，老实木讷。可是，知人知面不知心，这其中，却真有敢动用河工银子中饱私囊的。孙嘉淦看了二人好一会儿才道：“虽然是百年不遇的大雨，但海河七百三十二里大堤，独独只有你们两处决口。你们说说是怎么回事？有没有渎职之处？我要听得是老实话，不是胡说八道。谁也不要妄想从我这里蒙混过关，我孙嘉淦这双眼睛可是能识妖认怪的。”

龙正行和孙由两名河办互相看了看，不知道该怎么说。

孙嘉淦指指尤正行道：“尤正行，你先说。”

尤正行挺直了身子抬头道：“启禀大人。卑职负责的河段于六月三日夜，四更的时候决堤。初时共有三处渗漏，卑职虽全力堵漏。无奈水势汹涌，根本无济于事。四更之时，渗孔喷水，接着大坝坍塌。所幸，百姓都已撤出洪区，并无人员伤亡。卑职不敢推托责任，愿当其罪。但卑职以为，此处正在河的拐弯之处，对面的河道又十分狭窄，所以受到的冲击剧烈。所修河堤虽然已经加厚，但仍经受不住急流的冲击。卑职日夜在堤上巡视，见南来之水，如巨锄如大锹一般掏挖着大堤。急忙命人在堤外填石，在堤内补土。无奈石料不足，人力不够。虽然卑职尽力为之，仍是无力回天。致大堤垮塌，良田成湖，百姓无家。卑职有罪，却心有不甘啊。”

“心有不甘？若是我还让你继续当这里的河工总办，你能保证以后又遇了这大的水，河堤不再决口么？”

“前车之辙，后车之鉴。当初卑职备料不足，上面支银不多，而且只知加厚河堤，不知顺势而为。若让卑职再治此段的河工，卑职以为：一方面要重修河堤，全部要用石料不再使用夯土。另一方面可在上游三里之处，再开一处分流河道，以减缓水势。这样虽然工程大了许多，用银也多了许多，却可保百年无水患之忧。”

孙嘉淦听罢，不由得赞许的点点头：“说得好！你还算是说了实话，没有和我耍眼心儿子。尤正行，虽然你的河堤决了口，但本督也担着一份责任，不能让你一个人承担。你先给我把大堤用石料修起来。至于开挖分流河道之事，因工程浩大，又涉及移民之事。我还得斟酌斟酌。你看三千两银子够不够啊？”

尤正行感激的抬头道：“大人，三千两银子足够了。大人明鉴千里，乃百姓之福。下官必当尽心修堤，保百姓平安。”

孙嘉淦和颜悦色道：“你起来吧。现在就回去治河！明天我就把这笔银子拨下来。你要好好修堤，要是下回发大水要是还给我决了口子，也不用我再审你了，你就自己往口子里跳吧。”

“是。卑职一定不会让大堤再决了口子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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