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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厚醒的时候，惠子正对着电话吵嚷：“怎么不算工伤？发病的时候还在写图书管理方案，深夜十二点啊。”
“问过了，发病是在家里，不能算是工伤。”
“在家加班凭什么就不算？”
“嫂子，我说，你原来也是明白人，怎么现在也胡搅蛮缠的……”
惠子“啪”一声挂了电话，暗自啜泣，没有看到刘厚颤颤抖动的手指。倒是刘厚三岁的小儿子，颠颠跑过去捋大葱似的数着爸爸的指头：“一、呃（二）、三……”刘厚吃力地张着嘴唇，没有半点声息。
惠子转脸，定睛，悲喜交加，眼泪骨碌骨碌下来一群：“你个死人！死过去十四天了知道不？我咋熬的……怕影响大的高考，到现在都没敢跟他说……”。说毕，伏在刘厚一只胳膊上嚎啕大哭——惠子这样的哭有过两回，一回，她爹去世，一回她流产。
刘厚的眼里淌着茫然，直直看着雪白的墙壁，像要盯出一个洞来。他眼睁睁看着惠子喊来了护士，护士喊来了医生，医生喊了一群白大褂把他围得水泄不通。
为首的医生微笑着朝他打了个招呼，他眨眨眼，抖动着。
惠子：“啥时候能说话？”
主治医生微笑：“急不得，也得看他记忆力恢复情况。”等医生们鱼贯而出，刘厚的几根指头还在翘着，目光质问着惠子。
惠子眼圈红了：“嘱咐你莫加班，偏搞啥子扶贫档案，熬得血压高，脑干出血了……深更半夜的，一头栽下去，浑身哆嗦，要不是老李开车赶过来送医院，怕俩孩子再见不到爹了……”刘厚眨巴眨巴眼，愈加茫然。
刘厚醒后见的第一拨探访者是他的亲爹娘。听说人醒了，刘厚八十岁的老娘当天背着土鸡蛋从老家赶来，高喊着他的小名儿，泪丝丝地问：“认识我不？”刘厚定定看着，眼里涌上泪水，急急伸出手给娘。娘一把攥住：“俺乖儿啊，咋该遭这个罪啊。”刘厚的手指如一窝温驯的兔子在娘的掌心里蜷作一团。爹抽着烟，圪蹴在墙根，一句话不说。
刘厚见的第二拨探视者是同事老李。老李一大早就赶来了：“昨儿听说醒了，我高兴，乐得一夜没安睡。好好养病，俺们还等着你回去喷空呢。”老李点开手机里的视频，叽叽喳喳一片。一簇脑袋，齐刷刷的童声：“祝刘老师早日康复！”尤其是班里的“混世魔王”董小胖也抹着鼻涕大声地喊，刘厚的眼泪把持不住了，滴滴答答往下落。
老李大叫：“记得事情了！还记得发病的那天谁背的你么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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