8、用我的方式思念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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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

周末突然接到王青的电话，说她从三国旅游线上回来了，有重要的事情要对我说。

王青是我的高中同学，我们同一年下乡去四川保宁当知青、同一年考上政法大学，后来又在江城的同一个部门工作，只是我没有结婚，她婚姻幸福。

在电话里，王青急切切地说：“我在保宁逛古城的时候，看到一个很窄的小巷子，只能容两人侧身走过的那种，我就钻了进去。没想到那巷子好深，我走了好久才出头，外面已经是城郊了，一片荒凉。我正要转身离开，猛地听到一阵吼叫声，开头几句没听明白，后来的听明白了，是我们当知青那几年常背诵的毛主席语录。我四下张望，竟看见有一个疯子居然……居然对着土墙根做那种事！而且边把身体往墙上撞边背诵语录！我看着好恶心，拔腿就往回跑，转身的时候却听到那疯子边呼哧呼哧地喘气边叫一个女人的名字——他叫的是你的名字，孟婉珍！”

我听得笑起来：“你是不是案例看得太多产生幻觉了？”

王青叹息一声，说：“隔着老远，我的确没看清楚，不过他那块头、他那声音，看着听着真的好象李远征啊！”

李远征？！这个名字让我顿时头昏眼花！我放下电话，呆坐了一会儿，起身来到卧室，从最底下的抽屉里取出了一件做工非常考究的银链。银链的链子环环相扣，坠子有普通银圆那么大，凸出的一面是双鱼八卦花纹，凹进的一面是川北农村常见的筛子形状，里面有算盘、碗、莲花、尺子、称、书和一把剪刀。这筛子状的大坠子下面，还有四个链状小坠子，其中三个是石榴形状、一个是古代的大印形状。我提着链子一摇晃，小坠子便发出银铃一般的碰撞声。一段刻意被深埋着的青春往事伴着这熟悉的声音，如岩浆迸发般地被倾泻出来，让我回到了30年前的那个小山沟里。

二

大概是下乡三个月后的一天吧，房东突然很神秘地对我们说：“河那边淹死了一头种猪，在分肉。那个生产队的知青住在我老表屋里，你们去看看嘛。”

那个时候，我和王青分在一个生产队，艰苦的物质环境和贫乏的精神环境，早就把我们的理想从改天换地变成了“吃饭、吃顿饱饭！”我们一听房东说有肉吃，拔腿就跑，背后传来房东的声音：“那个知青叫李远征，从保宁城里来的，住在垮大田那边的黎家，因为父亲是个大右派，已经在这里呆了五年了。”我和王青一听，眼睛都吓直了——我们才来几个月就受不了，他居然呆了五年！我们一边想着李远征是什么样子、会不会请我们吃肉，一边飞一样的来到了黎家。

我们一眼就认出了李远征，因为他很清秀，还戴了一副眼镜。李远征明白我们的意思，一句客套话都没说，就直接安排我们一个烧火一个做菜。那天下午，我们吃了一顿真正意义上的饱饭。饭是在李远征屋里吃的。他的屋子就是黎家的堂屋，里面除了一口寿材就是一张小木床。我们吃饭的时候，把农民的背篼反扣过来，桌子和凳子就都有了。李远征看王青有些怕那口寿材，笑着说：“这是我的书桌，我每天还点着煤油灯在上面学习哩。”王青不好意思地伸手拿过寿材上的一本《毛泽东选集》，信手翻了翻，一张纸从里面掉了出来。我拣起来看，是一首词：“愁肠已断无由醉，酒未到，先成泪……”李远征的脸一下子红了，搓着手说：“不是我写的。”王青抢过去，只看了一眼，就高叫起来：“这地方什么娱乐都没有，你把词送给我吧，我谱上曲子，唱来解闷。”

晚上，李远征送我们回去。他举着火把，总是跟着我，害得王青隔一会儿就大叫：“等等我啊，我看不见路啊！”李远征走后，她看着渐渐远去的火把，鬼笑着对我说：“他好象对你有意思哦！”

三

那以后，李远征常常在农闲的时候，过河来陪我们到处去玩。王青看出他喜欢我，就有意中途溜掉，把我和李远征丢在山上。我们相互给对方讲自己来农村之前的生活，都慨叹如果能去读大学多好啊！共同的追求，让我们在特殊的环境里相互产生了好感。

一次赶场回来，下山的时候，李远征转身扶我，脚没站稳，我们一起滚了下去。在山下的草丛里，李远征很久都不松手，他红着眼睛对我说：“给我吧。我快要疯了。”然后他突然一只手紧紧地搂着我的腰，另一只手摸索着来解我的衣扣。我想到有好多次去赶场，都看到一个又一个大肚子女人被挂着破鞋游街，一时吓蒙了，推开他爬起来就跑。李远征撵上来把我扑倒，哭着说：“孟婉珍，我爱你啊，让我亲亲你吧，我不会强迫你的！”我在李远征笨拙地拥抱中，仰望着四面的高山，想自己暗淡的前途，万分绝望里，似乎只有这样的拥抱能让我感到一点点温暖。

再一次约会时，李远征又说：“孟婉珍，我想啊！”我埋着头回答他：“等回城了，我们就结婚吧，结婚以后你想怎样都行！”当时李远征已经二十七岁，我也已经二十二岁，农村象我们这么大的年轻人早就结婚养孩子了。但我们不能，因为按政策，知青在农村结婚就意味着永远不能回城！但我的防线还是没能经受起李远征的冲击。一天，李远征对我说：“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到头啊？呆在这里是受罪、和相爱的人相守却不能相亲也是受罪。孟婉珍，如果非要结婚才能在一起，那我们就结婚吧！我做梦都想要你啊！”想到回城遥遥无期，我心一横，答应了他。就是在那天，李远征送了那个银链给我。他摇晃着银链问我：“声音好听不？这可是我们李家的传家宝，从我周岁开始就没有离过身。破四旧的时候也一直戴在身上，才没被收走。你拿着它就是拿着我的命。你摇晃它就是在喊我，隔多远我都能听到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