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七章 弹珠破楼灯

《益北原》转载请注明来源：黑岩小说网hyxs2.com

第四十七章弹珠破楼灯

上回书说到朱绺子和刘汉玉的国军队伍攻打鬼子炮楼全军覆没，同福春大药房的同志们商量着再次攻打炮楼。祝凤桂自告奋勇，说要说服汉奸来良贵和肖秃子归降，孙正义虽然点头应允，却仍然是顾虑重重。但祝凤桂却是信心满满，第二天中午，她提着一包点心去了来良贵家。

她早就摸透了这两个人在炮楼值班的时间点，到来良贵家里的时候，她也毫不意外地看到了肖秃子。来良贵和肖秃子二人正围着一张小矮桌喝酒。来良贵见凤桂来了，忙起身打招呼：“嫂子怎么来了？快请进。”肖秃子也笑脸相迎，客气地问道：“嫂子吃饭了吗？一块来坐坐吧！”凤桂也不客气，将那包点心一放，随后坐在了一个小马扎上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，又拿起筷子夹了几口菜，使劲咀嚼着。来良贵眨巴眨巴眼睛，端详着凤桂的行举，笑了笑说：“俗话说‘无事不登三宝殿’，我知道凤桂嫂子是个爽快人，今天来我家是有什么事吧？有事尽管说。”凤桂回道：“我是来谢谢两位兄弟的，鬼子前天夜里到我家搜查刘汉玉，若不是两位兄弟暗中相助，我们一家人性命堪忧啊！”来良贵笑笑回道：“嫂子说哪里话，咱们这些年的街坊住着，我们兄弟哪能做那种落井下石的事？这是我们应该做的。”肖秃子也接话：“是啊！十五年前嫂子返还大洋的事，我们兄弟都记着呢！嫂子为人豪爽仗义，我们都敬重你。”凤桂抬头把二人打量一番：“既然你们这么说，我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。十五年前我去董家赌窖送赌银，是为了让你们戒赌，走正道；今天我给你们送的可是生路，是为了让你们兄弟还能活下去。”二人听了都同时吃了一惊，脑袋往前靠靠：“嫂子何出此言呐？”凤桂吃了一口凉拌马齿菜，等到咽下那口菜，才回道：“实话告诉你们吧！炮楼里的鬼子马上就要完蛋了，八路军今天夜里就要攻打炮楼了，一个营的大部队都调过来了，什么重机枪、歪把子、迫击炮，连加农炮都拉过来了，你们知道那架加农炮的厉害吗？炮弹像锅口那般大，只需一发，整个炮楼就能炸成漫天粉尘。”来良贵闻言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，额头上蓦然间渗出了豆大的汗珠，连说话都结巴起来：“嫂，嫂子！这可咋弄啊？今天夜里，俺们兄弟还要在炮楼值班恁！还望给我们指一条生路啊！”凤桂眼神瞟瞟来良贵，再瞅瞅肖秃子，微微一笑：“你俩对我家有救命之恩，嫂子能不管你们的死活吗？我肯定要给你们两个指一条生路，不然我能对你们说这个吗？”“是啊是啊！太谢谢嫂子了。”肖秃子连连点头，眼泪都盈满了眶窝。凤桂瞅了瞅二人，继续说道：“我知道你们也不想给鬼子当炮灰，你们跟董仁周父子可不同，你们俩这些年虽是给鬼子做事，但毕竟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，并不是不可救药。”来良贵点头如捣蒜：“是啊！是啊！还望嫂子从中说和，我们愿意戴罪立功啊！”凤桂等的就是他的这句话，轻咳一声回道：“好说，好说。实话告诉你们吧！我这次来找你们就是上级安排的，只要你们两个肯配合这次行动打内应，可以将功补过，对你俩既往不咎。”“这个没得说，嫂子，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。”来良贵把身子往前靠了靠，拍了拍胸脯，竖起了耳朵。

第二天落日时分，宋士华来找刘青玉，说是药房掌柜孙正义有请，今夜在同福春大药房有要事相商。宋士华之所以没有对他明挑，是和凤桂早就商量好的。凤桂晓得刘青玉的脾性，倘若如实跟他说了，他不吓得腿肚子朝前才怪呢！刘青玉也不傻，他知道孙正义是个潜伏在口埠村的共产党地工，做的是裤腰带上拴脑袋的危险行当，他忌惮这个，本来不想去，但旁侧的凤桂却极力怂恿，他最终还是跟着宋士华去了。刘青玉去的时候凤桂没对他提及那瓶酒的事，也没提那把皮弹弓的事，更没对他提及攻打炮楼的事。凤桂琢磨着先让孙区长给他通通气，做做思想工作，他脱不了还要再回家一趟的。宋士华在前面走着，后面跟着慢慢腾腾的刘青玉，宋士华还时不时地停下脚步催促他：“姐夫，你能不能快点儿，他们都等着我们开会呢！”刘青玉哼哼嗤嗤地问道：“兄弟，你能告诉我这是开什么会吗？”“去了你就知道了。”宋士华只回了一句，便不再说话。刘青玉一脸懵然地跟着宋士华到了大药房的门口，宋士华颇有节奏地敲响了药房的屋门，那扇门随即从里面缓缓打开了。孙正义脑袋探到门外，先左右看看动静，把刘青玉二人让进屋之后，随即又把门闭上了。刘青玉进了药房抬眼打量，见药房西北角的一张方桌旁围了五个人。那些人他竟然都认识，背对着西北角的位置坐着的是那个李政泽；李政泽身侧一边各站了一个人，便是那天夜里从地窖接他走的那两个战士；铜桂也坐在人堆里，正表情严肃地注视着他。

刘青玉踏进药房，所有人的目光一齐盯着他看，刘青玉恍然明白了什么事，局促不安地说道：“我……我已经戒赌了，不耍钱了。”说着转身欲出门口，却被身后的孙正义一把拉住了：“青玉，今天叫你过来，不是赌博的事，是有大事要商量。”

孙正义见人都到齐了便开始开会，刘青玉听了一阵子才明白，原来这帮人在商量着炸鬼子炮楼，这让刘青玉感到很惊讶，心里亦是忐忑不安：炮楼加上营房里的鬼子、汉奸少说也有三十多号人，而且还有歪把子重机枪掷弹筒等等上好的武器，而这里满打满算就六个人，扛着几杆打鸟的土炮就敢端炮楼？那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嘛！

刘青玉不等得李政泽说完慢腾腾站起身子，高高举起一只手，像是要打报告。孙正义盯着他问道：“你有什么事吗？”刘青玉声如蚊嘤：“各位长官，我想回家一趟，来的时候忘了灭了灶膛里的火啦！”孙正义一双严厉的眼睛盯着他，目光有了些冷峻：“你这是啥意思？”刘青玉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，低着头只是不说话。李政泽朝着孙正义压压手，看着刘青玉笑着说：“青玉，你再听会儿，有个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呢！”“我……我不会打枪，我……我能做什么啊！”刘青玉声音很小。李政泽回道：“你会打弹弓啊！听说你的弹弓百发百中，我们这次是特意把你请来打探照灯的。”刘青玉嗫嚅着说：“我……打过鸟，打过兔子，却没打过什么探照灯啊！”李政泽笑了笑：“那么小的鸟儿都能百发百中，碗口大的探照灯还会有什么问题吗？”刘青玉皱了皱眉头，五官左右摇摆，似乎是陷入了沉思。宋士华一步跨过去，在他的肩膀上拍拍：“姐夫！组织上这么信任你，可别让这帮同志们瞧不起你啊！这次炸鬼子炮楼，没有你可真是不行啊！”刘青玉闷嗤了好久，看着孙正义问道：“孙掌柜，为什么非得让我打呢？”孙正义回道：“因为弹弓打探照灯不会引起鬼子的警觉，便于我们下一步的行动。”刘青玉沉思了一会，声音很小：“我就只负责打灭探照灯吗？”孙正义说：“是的，其余的事由我们来负责。”刘青玉突然又问了一句：“打完探照灯有奖励吗？”

“这个……”孙正义犹豫了一下，“倘若你任务完成得好，我们会考虑上报组织，给你请示二等功。”刘青玉反问道：“二等功是什么功？能分粮食吗？”孙正义闻言一震，过了好一阵子才回到：“能！”他快速走到屋门后面，拎起一个小布袋赌气地往桌子上一墩，语调有力地说，“只要你完成任务，这袋高粱米就归你了！”刘青玉斜眼瞅瞅那袋粮食，又伸手在布袋上摩挲了一阵子，抬头看着孙正义，声音小小地说：“行，这个买卖我干了！”李政泽走到刘青玉身边，拍拍他的肩膀：“回去拿弹弓吧！我们都在这里等你回来。”刘青玉应了一声，伸手就去拿桌子上的半袋高粱米，却被孙正义摁住了手背，他盯着刘青玉的目光有些严厉，语气亦是极其严肃：“我是说完成了任务再给你，不是让你现在就拿走。”刘青玉抬眼瞅瞅孙正义，使劲咽了一口唾沫，转身出去了。

站在屋里的宋士华瞅着刘青玉的背影说道：“我跟着他去。”说着抬脚欲跟出去，他或是担心刘青玉一去不返，却被李政泽喊住了。他朝着宋士华摆摆手，示意他回来：“不用管他，他会回来的。”

刘青玉忐忑不安地回到家里，发现凤桂早就坐在堂屋的矮桌旁等着他，桌面上摆了他那把红枣木把柄的皮弹弓，还有一个小布袋，布袋旁侧还放着一瓶酒。凤桂用欣赏的目光看着他，指指桌子微笑着说：“青玉，都给你准备好了。”这声“青玉”她叫得很甜，刘青玉听了却没觉得那么舒坦，他心里思量着，看来凤桂是早就知道这件事了。这个婆娘竟然瞒着自己！想到这里心里便有了几分气恼，也不说话，抓起弹弓往腰里一塞，又从布带里取出一枚钢珠放进口袋，返身就出了屋门。

凤桂把桌子上的酒和布袋一抄追了出来，把刘青玉堵在了院门口，朝他伸着一只手：“青玉，这些东西，你拿着。”这是凤桂今天专门给他淘置的一袋钢珠。她担心刘青玉平常用的泥弹丸打不破探照灯的灯罩，到时候前功尽弃，可就麻烦了。刘青玉显然很明白凤桂的用意，阴阳怪气地嘟囔了一句：“你考虑得可真是周到啊！”扭身又朝着院门外走去。凤桂再次把他堵住，语气严厉地说：“这可是关乎到好几个人性命的大事，半点马虎不得，你就能保证一发命中？”其实凤桂的担心是多余的，刘青玉对自己的弹弓准度胸有成竹，所以他也懒得对她解释什么，只管闪身出门。凤桂见他如此，便不再强迫说教，只是将那瓶酒递到刘青玉眼前，沉着脸说道，“这个，你必须带上。”

刘青玉看着凤桂手里举着的那瓶酒心底蓦然升腾起一股子怒意，他知道凤桂的意思，凤桂了解自己有喝醉酒天不怕地不怕的毛病，她这是让自己去拼命呢！这样想着，他有心把酒瓶夺过来摔得粉碎，却又有些心疼舍不得——这是花钱买的。凤桂瞅着刘青玉消失在巷子口的身影不由得轻叹一口气，心里有些局促，她真担心刘青玉做黄了这档子事情，而这事一旦不成功，后果简直不堪设想。她在门楼口站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拖着沉重的步子回了家。

同福春大药房的一伙人终于等来了刘青玉，孙正义又系统安排了一下每个人的任务，大家伙都准备妥当，孙正义一声令下：“行动。”他双手刚刚把药房门拉开，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——门外的暗夜里立着一个黑影。孙正义定睛打量，竟然又是那个驼背先生。此情此景与上次的那一幕一模一样。那次驼背先生给他们送来了金银珠宝，正是那些金银珠宝购得了药品，孙正义才顺利完成了送药任务。所以这次孙正义认清他的时候并没有恼意，他把驼背老者让进药房，语气很是客气地问道：“老先生，你有什么事吗？”

驼背老者微微一笑，神秘兮兮地回道：“我劝你们取消今夜的行动，明夜子时再行动。”孙正义诧异地问道：“为什么？”驼背老者并没回答他这个问题，却回了一套让所有人都感到莫名其妙的话：“大鸟不护雏鸟吃，今夜不吃明夜吃。”驼背老者说完这番话，只管扭身慢吞吞地出了药房大门，身影一杵一杵地消失在黑幕之中。

孙正义一直盯着他的身影消失不见，心里暗暗吸了一口凉气，他觉得这个人深不可测，从某种层面上来说，他根本就不是人。那么不是人他又是什么呢？孙正义沉思良久，一咬牙再次下了命令：“行动。”众人随即各握枪械向着药房门口走去，只有刘青玉没挪步子。孙正义回头瞅着他：“快走啊！”刘青玉却不紧不慢地回了一句：“没听老神仙说嘛！今夜不能行动。”孙正义朝着刘青玉瞪了瞪眼睛：“你怎么这么信他的话？”刘青玉回道：“不信不行啊！他说的话准成。”孙正义又问：“你想干吗？想退出行动？”刘青玉回道：“不是退出行动，是退出今夜的行动，明天晚上再打。”孙正义斩钉截铁地回道：“不行，今夜必须行动。”刘青玉语气更有力：“这个算命先生说今夜不能打就是不能打，你们不信我却信，我不能跟着你们去白白送死，我不干了。”刘青玉竟然尥蹶子不干了，双手抱住膝盖蹲下了身子。他觉得自己不是孙正义的同志也没必要非得听从他的命令，更没必要去白白送死。此时的孙正义也陷入了两难境地，今夜攻打鬼子炮楼是冯毅之给他下的死命令，可攻打炮楼非得有刘青玉参与不可，如今他尥蹶子不干了，他们的计划也就全部被打乱了。可看刘青玉现如今的行举，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肠。孙正义犹豫不决，最后还是摆摆手，很无奈地低声说道：“行动取消，明夜亥时大家准时来药房集合。”刘青玉应诺一声，转身出了药房大门。

孙正义瞅着刘青玉出了药房门口，扭头盯着李政泽说道：“快去套车，马上去县城。”李政泽应声出了房门，众人各持枪械也跟了出去，孙正义最后一个出来，返身锁好了药房大门。半刻钟的工夫李政泽就套好了马车，众人上车，李政泽挥鞭打马，马车乘着漆黑的夜色顺着羊益官道向益都县城方向赶去。

孙正义为何如此着急赶往益都县城呢？原来今夜的攻打计划是上级组织决定的作战方案：冯毅之负责攻打县城的鬼子宪兵队，国民军武装部负责攻打保安团的日伪军，孙正义同时展开对口埠村鬼子炮楼的攻击，如此可使敌人首尾不能兼顾。孙正义也没想到攻打炮楼的计划有变，所以他想率队赶赴县城打增援。

马车顺利通过刘胡同哨卡之后便加快了速度，不到一个时辰的工夫已经赶到县城外围。坐在马车上的孙正义望着县城方向心感诧异，倘若有战事不可能是这种状况，应该能看到冲天的火光或是听到枪炮声，然而此时的县城平静如常，仿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。孙正义随即吆喝一声喊停了马车。王权盯着孙正义问道：“咋啦？”孙正义回道：“看样子冯书记的计划也有变动。”众人会意，都不再说话。李政泽扭头看着孙正义说道：“区长，要不然咱们去一趟胡林谷县委，看看什么情况。”孙正义没回话，却陷入了沉思，他琢磨着由这里赶往胡林谷少说也得两个时辰，况且山路崎岖难行，很难保证天亮之前返回口埠药房，现在的药房里没有人，大白天关门落锁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。想到这里他一摆手：“咱们回去。”李政泽便调转马车又返回了药房。

且说刘青玉退出药房回了家，他回到家的时候祝凤桂感到很惊讶，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个懦夫很可能做了逃兵。想到这里她就怒火中烧，刚想指责他，刘青玉却摆摆手劝她稍安勿躁，把事情的经过对她详细描述了一遍，祝凤桂才消了气。凤桂反复念叨着刘青玉刚才对他说过的驼背先生所说的话，眉头紧锁陷入沉思，禁不住暗自嘟囔道：“‘大鸟不护雏鸟吃，今夜不吃明夜吃’。到底是啥意思呢？”

双双喜提示您：看后求收藏（黑岩小说网hyxs2.com），接着再看更方便。若浏览器显示没有新章节了，请尝试点击右上角↗️或右下角↘️的菜单，退出阅读模式即可，谢谢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