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一章 神卦撮良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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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一章神卦撮良缘

上回书说到新麦领着两个妹妹到蛤蟆窝地里捯地瓜填充肚食，但这些甚少的所得终究是不抵事，还多亏了扈家官庄金家送来的订婚粮，支撑着刘青玉一家人熬过了那段艰难的日子。

转年秋天，凤桂的第八个孩子出生了，依然是个男娃子，取名节儿。这就叫做“要满管尖”，一鼓作气管个够。凤桂憋着劲连珠炮一般地给刘青玉生男娃，的确是桩好事，可刘青玉却有点招架不住了，所以他也少了先前生忠儿、孝儿的那份高兴劲。娃子不是生着玩的，生下来就是一张消耗粮食的嘴巴，是要卖命赚钱养活的。而这一点大哥刘光玉就做得比较好，马兰花七年之内接连给他生了三个娃崽儿，从此以后便再也没了动静。大哥是怎么做到的？这件事让刘青玉纳闷不已，改天非得好好请他吃个饭，取取经，问个明白。

那年又是一个大灾年，地里的禾苗还没长够个头就枯萎了，整个益北乡平原大地满目土黄。这是让人心惊胆寒的颜色，这种颜色象征着今年颗粒不收，每个人似乎都勒紧裤腰带，准备好打一场饥荒战了。刘青玉家仅存的三分祖坟地也是一点收成也没有，两个小坟头紧紧挨在一起，裸露在广袤的平原大地之中，泛着黄澄澄的颜色，那是刘兴国和刘镯子的坟堆。本来刘青玉还想把这两个坟堆平了种上粮食的，如今看来也没这个必要了。

刘青玉家的米缸又见了底，六个孩子就像是六头小猪崽儿，消耗粮食的速度比坐了火箭都快，那个一抱多粗的米缸里的粮食也是眼看着少，转眼就剩了一点碎末末。而且，凤桂纳鞋底的生意已经不足以维系这么多人的吃喝，饭都吃不上了，谁还在乎脚底板穿不穿鞋子啊！稻绳一编打双草鞋也就打发了。况且卖的布鞋钱，十双都买不了粮价飙升的半斗高粱米。

没有饭吃，凤桂早早就没了奶水，两个月大的节儿嘬不到奶水饿得直叫唤。刘青玉望着这一大群孩子叹了口气，拿着他的皮弹弓出去了。自从打了鬼子炮楼的探照灯，这把弹弓他就一直没动过，如今他拿着出门，想打几只鸟儿充充饥。然而刘青玉并不抱太大的希望，按照往年的经验，只要是地里没有庄稼，那树上的麻雀也奇迹一般地消失了。如今还是这样，树上并没有一只鸟儿，刘青玉转了一圈失望而归。他走到刘光玉门口的时候见大哥蹲在那里，双手抱膝一脸痛苦的表情。刘青玉走了过去，问道：“大哥，这是咋啦？”刘光玉抬头看着他，额头上渗着细碎的汗珠，声音低沉表情痛苦地说：“三弟，肚子疼，连续吃了三天的观音土，实在受不了了。”刘青玉挨着他坐了下来，帮他揉捏着肚子，看着光玉痛苦的表情，长叹一口气：“唉！这样的苦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！”他的眼里闪着泪光。“孩子们已经好几天没吃顿饱饭了，饿得都不行了。”刘光玉的话里也有了哭腔。兄弟两个不再说话，都听闻着彼此肚子里“咕噜噜”的叫声陷入了沉思。”大哥，你没去你那个大舅哥家试试？”刘青玉突然问了一句。此言或是提醒了刘光玉，他的语气蓦地变得有了些力量：“三弟，你不说我倒是忘了呢！现在我就去县城走一遭。”他是想起醉仙阁的大舅哥马玉成了，那可是个有钱的大茬子，随便施舍一点就能帮自己熬过这个饥荒年。他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妹妹和一帮外甥们饿死吧？刘光玉思量着，想站起身子，却觉得肚子里一阵疼痛，又蹲了下去。“大哥，你现在这样子可怎么去得了县城？你先回家多解解手，把肚子里的土屙出来再说吧！”刘青玉扶着他，继续说道，“我听说肛门上多抹一些皂粉利便，你回家去试试。”刘光玉应着，强忍疼痛转身进了家门。

刘青玉向着自家门口走去，远远地见门外站着两个男子，一个看上去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，而另一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，二人的面前还停着一辆独轮车，两侧车翼上各放了一个大布袋，布袋上盖着一块麻袋片，虽然看不见布袋里盛的是什么东西，但嗅觉灵敏的刘青玉立马就闻出了高粱米的味道。不光是刘青玉，谁也能闻出来，那时候人们的嗅觉都特别灵敏，对粮食的味道似乎都有一种特异功能。中年男人看着青玉问道：“兄弟，请问这是刘青玉家吗？”青玉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：“你是……”中年男子回道：“我是崔马村的陈孝文。”

刘青玉知道这个人是谁了，前些天凤桂曾对他提起过这事，米缸里实在是没有余米了，凤桂便托付张大婶子给二丫逃儿找了个主家。张大婶子办事神速，不几天就向凤桂回报，说有这么一户人家，家里种了七亩良田，这些年积攒下来的粮食可真不少，人家答应用四袋米来订亲。凤桂听了也很高兴，盯着张大婶子问道：“婶子，那户人家是哪里的？主家叫什么名字？”张大婶子回道：“崔马村，陈孝文。”

陈孝文原本有四男一女五个娃儿，女娃于八岁那年掉进水井溺亡。陈孝文在崔马村算不上什么富户，但是几亩良田却能让他一家六口不忍饥挨饿；再加上家里的男劳力多，地里的庄稼打理得细密，所以家里还是积攒了一些余粮。张大婶子不但嘴好使唤，也长着一对招风耳，她打听着就去了陈孝文家里。其实张大婶子第一趟去陈孝文家，陈孝文是不同意这桩婚事的，只说孩子还小，这事提前订了不准成，等过一阵子再说。张大婶子笑吟吟地说：“正是因为赶上这样的饥荒年，凤桂才会张罗着拿闺女换吃粮，其实还不就是为了吃不上饭？等过一阵子年景好转，你给她十麻袋粮米或许她也不会再同意的。”陈孝文觉得她说的有道理：“他婶子，你先回去，容我再考虑考虑，两天内给你个准信儿。”“你可抓紧拿主意啊！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啦！你家这么一大群小子，将来不都得说媳妇？早完成一个是一个，省得以后扎成堆，到那时候你更为难。再说了你家又不是没有粮食，人是活的，粮食是死的，你家那么多良田，还怕种不出粮食吗？你好好想想吧！”张大婶子留下一堆很有力度的话转身走了。张大婶子从陈家出来，点着碎步走到崔马村南正遇见站在路口嗑着瓜子的高灵芝。

高灵芝认识她，首先开腔打招呼：“婶子，你这个媒婆挺忙啊！这跑腿的事都伸到俺村里来啦！”张大婶子笑嘻嘻地回道：“是啊是啊！这不是给陈孝文家的儿子贵儿提亲来了嘛！”高灵芝又问道：“给永贵提的谁家里的姑娘啊？”张大婶子回道：“口埠南村刘青玉家。”高灵芝听了眼睛一亮，似乎对这个很感兴趣，快走两步截在张大婶子前面，从衣带里掏出一把瓜子朝着她递了过去：“婶子，你也吃点儿。”张大婶子笑了笑：“我可不吃，这么冷的天，手都伸不出来。”高灵芝又把瓜子重新装进口袋，眨巴着眼睛嬉笑着问道：“婶子，是给新麦儿介绍的吧？”张大婶子回道：“不是，刘家的大丫早就许配人家了，是给他家另外两个丫头介绍的。”高灵芝语气有些惊讶：“你是说逃儿和举儿？那俩丫头比俺家小球还小三四岁呢！怎么这么早就给她找人家呢？”张大婶子瞅瞅她：“还不是年景逼的？不就是想换点活命的口粮嘛！”

高灵芝又嗑了一个瓜子，“噗”的一声把壳皮吐出老远，没想到那个壳皮随风一飘，正沾到张大婶子的棉袄上，高灵芝不好意思地笑笑，打算凑过去给她掸掉，嘴里仍然问着：“刘家的二丫和三丫和永贵差着六七岁呢！这事你没跟陈孝文说吗？”张大婶子不等得她凑到跟前，抽出一只一直抄在袖管里的手，把身上的瓜子皮弹掉，脸上已没有了刚才的那阵子热乎劲：“这事我能说吗？说了他陈孝文还能同意吗？现在他还犹犹豫豫的呢！这么冷的天，就不陪你聊天了，我先回去了。”张大婶子说着只顾向南走去。这次高灵芝没有再拦她，只是瞅着她的背影，狠狠地吐了一个瓜子壳，暗暗嘟囔了一句：“到处招摇撞骗，什么人啊！”张大婶子也不喜欢这个高灵芝，高灵芝做的那些事她也是知晓的，像这样谋杀亲夫水性杨花的女人还是敬而远之为妙。瞅着张大婶子拐过了那条南北路，高灵芝并没有回家，却扭身顺着大街向北去了。高灵芝直接去了陈孝文家。陈孝文见高灵芝突然造访也是惊讶不已，这两家虽然是一个村住着，但是这么多年了从来就不来往，今天她怎么这么得闲，突然来了呢？陈孝文这么想着，一边忙着招呼一边忙着沏茶。

高灵芝连坐都没坐，嘴里还嗑着瓜子，瞅着忙不迭的陈孝文说道：“你甭忙了，我站站就走。”陈孝文笑嘻嘻地说道：“高大小姐来是有什么事吧？有事尽管说。”“嗯！我还真有事，不过也是为了你好的事。”高灵芝说着又问了一句，“刚才口埠南村的张媒婆是不是来给永贵提亲了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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