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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年三十那天，星星还挂在天上，全三娘和两个女工便早早起床准备。
“刷刷”是清扫土地的声音，“哗哗”是泼水声，“砰砰”是在菜板上剁馅子的声音。三十吃饺子。即便对于艰难度荒年的我们而言，饺子就像天上的月亮一样可望不可即，但父亲为了让我们过一个好年，还是央求毛山送来一些白面和韭菜。
我和李全三老早就醒了，翻来覆去地在床上烙饼。我的鼻子变得比八郎的还灵敏，隔着木墙也能闻见韭菜馅的鲜香。我一个鲤鱼打挺坐起，全三竟已穿着妥当，对我灿然一笑，“邱青兄，新年好啊。”
我点点头，“新年好，全三兄。”
父亲仍在熟睡，他面庞安详，丝毫未受打搅。我俩蹑手蹑脚地走出去，小心翼翼地掩上门。
庭院已打扫完毕，洒过水的地面像刚下过雨，散发着泥土的清香。几个女人正一齐剁馅、和面。我俩吵嚷着要帮忙，“去去，别添乱！”全三娘吩咐一个女工撕下两大块面团，“上一边乖乖捏面人去。”
打我小时候，只要包饺子，我娘都不准我插手。她嫌我包不好，饺子皮粘不牢，放到锅里一煮，煮成一堆面皮汤。过新年，我和全三又长一岁，成大人了，没想到全三娘依然信不过我们，真丧气！
两块面团被我俩捏成一个人和一只狗，人是毛山，狗是八郎。我们把面团揉得比泥巴还脏，随后意兴阑珊得把“毛山”的脑袋和“八郎”的半截身子揪下来。
我假意惊呼，“完啦完啦，毛山的脑袋被八郎的大嘴咬下来啦！”
全三瞪大眼睛，“死啦死啦，八郎的半截身子被毛山一刀砍下来啦！”
我俩一起哈哈大笑，随后将两块泥乎乎的面团用力扔出院墙。
脸上的笑容还没褪去，忽然毛山爹蹒跚着从主楼走出来。要是在往日，我们一定绕着他走，连眼睛都不斜。可今天不知怎么，我和李全三竟不约而同跳到他面前，齐声大喊：“毛大爷新年好啊！”
毛山爹没防备，吓得身子一摇三晃，稳稳神，喃喃道：“新年好、新年好。”他掏出两枚脏兮兮的钱币，“给你俩的，压岁钱。”
我看着毛山爹那像树根一样盘根交错的白胡子，忽然很想轻轻地摸一下。
简单吃了一点早饭，把两张课桌并起来，上面摆满食材，女人们开始热火朝天地包饺子。
饺子留给年夜饭，全三娘偷偷告诉我们，她们已经将一只鸡和一条鱼收拾妥当，年夜饭除了饺子，还有更丰盛的菜肴。
“万岁！万岁！”我和全三拍手欢呼着，嘴巴咧到耳根。
父亲终于醒了。一年到头他就饱睡这么一回。他的头发乱得像鸟窝，不住揉着眼睛，一连串哈欠从嘴里冒出来。起先，他误以为自己睡过头，会耽误学生上课，慌乱了好一阵。我们连忙告诉他今儿是大年三十，学生休息，他也休息，父亲如获大赦一般重重跌在椅子上。
“邱大哥，快来包饺子。”全三娘一边擀皮儿一边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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